故乡贫瘠干旱,却极宜地软儿生长繁衍。沟畔上、山坡上、阴暗潮湿的二阴地方,均是地软儿生息的好场所。定睛一看,暗橄榄色的、茶褐色的、黑色的、黑褐色的,螺壳状般蜷曲在地面上、草丛中,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满地都是。

立冬一过,天气日渐寒冷。夏秋季节寄生到地软儿里面的细菌和虫子被严寒杀死,就到了捡拾地软儿的最佳时节。捡拾地软儿的多是勤俭持家、会过日子的妇女,她们常常抽出空闲,走出家门,呼朋引伴,去捡拾地软儿,欣欣然领取大自然对勤劳者额外的馈赠。她们一边同山川大地一同分享着免费的日光浴,舒活舒活筋骨；一边不慌不忙地瞅着脚下的大地,捡拾着地软儿；一边人声咯咯啰啰,谈国事,谈家事,谈孩子的学习,谈出门在外的丈夫或儿女……有时发出爽朗泼辣的笑声,被山风传送得很远；有时信口将一串山歌漫过山梁,让走过村庄的云朵驻足惊叹。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时光在一起一伏的捡拾动作中悄然流逝,化作篮子里满满的快乐。地软儿是伴雨开放的花朵。每至雪后初霁,那些积雪初融的二阴地方,常见一朵朵在雪水滋润下长得肥硕的地软儿,坐待主人,吸引了很多经验丰富的捡拾者。

地软儿是乡亲们惯用的俗名,生物学上叫作地皮菜,属地衣植物。含有人体需要的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蛋白质含量也很丰富,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由于产自山野,餐风饮露,吸纳天地精华,所以成为纯天然绿色蔬菜,极受人们欢迎。不仅如此,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不点”蔬菜,还具有鲜为人知的保健功能。《本草纲目》载,地皮菜有补心、清胃之功效；《药性考》里说:久食色美,益精,悦神,至老不毁......现代医学认为,地皮菜性寒、味甘,具有滋阴润肺、清热收敛、益气明目、降脂减肥等保健功能。

在家乡,地软儿的吃法多种多样。可凉拌:除去杂质,淘洗干净,放入滚沸的开水里焯过,用铁笊捞出,滗干水分,撒上油泼葱花和调料,再加入食盐、醋、香油等,拌匀即食,美味可口。可煲汤:将淘洗干净的地软儿晾干备用,需要时像烧紫菜汤一样操作即可,味美色佳。可炒食:将洗净焯过的地软儿沥干水分,待鸡蛋炒熟时进锅同炒半分钟,加入葱花调料等拌匀出锅,就成了一盘色香味俱佳的鸡蛋炒地软儿。亦可与肉类同炒,方法与炒鸡蛋同,口感亦佳。酸搅团:将焯好的地软儿捞出备用,沥去水分,再加葱花炝好酸菜浆水,加入备用的地软儿和开水适量,一同烧至滚沸即可,然后把馓饭用勺子一块一块地放入酸菜汤里,即可入碗食用,味道颇鲜。甜搅团:做法与酸搅团类似,只是做汤食材不同而已,将酸菜浆水用胡萝卜丁、豆腐丁、肉丁等煲汤替换即可,另外还要加入适量调料。除此之外,还可用来包饺子(以葱、肉、洗净滗干的地软儿剁碎为馅)、包包子(洗净沥水的地软儿,佐以葱丁、粉条丁、胡萝卜丁、肉丁、豆腐丁等食材为馅),都是无上的美味。不管哪种烹调方法,做好的地软儿味似木耳,松软脆嫩,爽滑味美,可口宜人。

小时候,每逢冬季的星期天或放寒假,我常常和小伙伴们相约一起捡拾地软儿。我们像一群小鸟从笼子里飞向大自然,散布在草地上,高兴得叽叽喳喳,将天真无邪的笑声种满故乡的山野。伙伴们眼疾手快,尽快完成大人们分配的捡拾任务后,就在广阔的山野捉迷藏,模仿电影中的情节打游击战；或在绵软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甩“老K”,玩“升级”,尽兴而归；或者登上高高的土堡,大声比赛背诵“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诵读声在温柔的风中荡漾着,荡漾着,山鸣谷应。如今,听说他们有的在故乡生息静养,有的远赴他乡,出外谋生,在自己的人生江湖闯荡流浪……衷心祝愿他们一切安好!生活困难的年月,母亲做的地软儿包子喂养了我饥馑而幸福的童年,也喂养了我永远不老的记忆。

前几天,妻从超市里买回两袋地皮菜,做成包子。细细品尝,回味再三,到底还是跟故乡的味道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