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一中高二(1)班 李成诚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每当我坐在弥漫着墨香的书房,手握竹竿毛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一笔一画,内心总是有一种特别的充裕和欣喜。这种感觉,或许就是苏东坡所说的“人间有味是清欢”。清欢,清雅恬适之乐,是一种极其美好的心理体验,而对我来说,清欢并不难得——只要有一幅笔墨,几张宣纸,能够心如止水地完成一幅作品,题上落款,盖上印章,清欢,便不请自来。
有时我想书法真是世间极奇妙的存在,材料不过烟胶竹木,颜色不过黑白相间,却既能勾勒出清风明月的韵致,也能渲染出大江东去的气势。一幅上乘的书法作品必然至简至朴而又至深至厚,平波水面,狂澜深藏,有着我们民族的味道。从古朴的篆书到隽逸的汉隶,从方正的楷书到飘逸的行草,皆是顶级气象;从王羲之到怀素、张旭,从“苏黄米蔡”到王铎、董其昌,皆是大家风骨。这一副笔墨,作为中国文脉的载体,在几千年历史长河的冲刷下不曾遗佚、湮灭。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痴迷于这一副笔墨,不管他们是官屠宰辅还是长为布衣,是侠肝义胆还是蝇营狗苟,都能够享受蕴蓄于其中的清欢。
抛去书法的历史厚重感,最初让我爱上书法的,其实只是纯粹的艺术美。记得那是六年前的冬天,我来到一间氤氲着墨香的书室,跟随着当地一位书法造诣颇为深厚的老师开始了我书法道路上的修行。从最枯燥简单的画线到渐渐能控制行笔的徐疾轻重,从基本笔画,间架结构到整体的布局,从每天三页毛边纸上的练习到完成一幅幅作品,六年的时光,我数不清自己练了多少页纸,用完了多少盒墨,日复一日的坚持让我在学校举办的书法比赛中名列前茅,但更重要的是让我感到了充裕和坚定,拥有了一种纯粹的欢喜。那些黑黝黝的流动线条,那些遒劲而活泼的字体,让我深深陶醉于中华传统笔墨文化的意韵和魅力之中。陪伴了我六年时光的欧楷,也自然成了我的偏爱。宋代朱长文评价欧楷“纤秾得体,刚劲有度”。许多学者也认为,欧阳询为唐代楷书大家之最。其实欧阳询老先生写《九成宫醴泉铭》时已七十有六,但他却用自己苍老的手,写出了属于年轻唐朝的青春气息!我十分喜欢那种刚劲而又不失温敛的风格,享受那铜折铁钩在纸张上划过时内心的惬意。
或许那一杆笔,一锭墨中的确蕴藏着某种魔力,能够抚慰人的心灵。“兴来一挥百纸尽,骏马倏忽踏九州”——当苏轼遭遇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他却用一幅偏正自如、错落有致的《寒食帖》抒发自己的复杂心绪,或许正是挥毫泼墨时的豪气使他从贬谪的阴霾中暂时解脱。“楚人尽道张某奇,心藏风云世莫知”——张旭是唐代草书的集大成者,使大唐的书法成就多了一份淋漓酣畅,一份云烟迷茫。韩愈曾评价张旭草书“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仿佛烟胶炼成的不是墨水而是神水,能溶解一切情绪而沉淀为清欢。
一杆毛笔,传承在代代书家手中温度不减;一缕墨香,萦绕在万千才子的鼻尖挥之不去。到了今天,能够于行笔之间寻快意,于翰墨味中觅清欢,也算得上是一种豪华的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