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结束了一堂语文课,向学生们说我要到定西电视台当一名记者的时候,学生们先是惊呆了,接着是热烈的掌声,羡慕的目光,和一些好奇的提问。老实说,那时候我不仅得意,骄傲,自豪,还有点飘飘然。
那一天,是1994年11月8日。11月8日,与后来中国国务院批准成立的“中国记者节”恰好同日。这当然是巧合。
那时的记者,尤其是电视记者,是一个被人们仰慕的职业。几乎所有人,对敬一丹、水均益、白岩松、方宏进、焦建成这些大腕记者耳熟能详,即使像定西电视台这样的小台,也是充满神秘。因为那时人们茶余饭后最方便的消遣,就是打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
进电视台之前,我的长项是写作,也就是凭借了写作,我在电视台招考记者时得了第一且遥遥领先。许是这样的缘故,领导先安排我做了几个月文字编辑。编辑的工作程序是,每天早上首先选定当天要编播的稿件,修改到字句通顺,叙述清楚,交总编一审。如果审阅不通过,再进行修改,这时可能就要跟撰稿的记者沟通,共同修改。稿件通过二审,立即交播音员录音,录好音连同录像素材交后期制作人员配画面。后期制作完成,与总编一起三审,也是终审,发现问题,做最后的修正。终审毕,签字,送录像带到机房播出。每天十分钟的《定西新闻》,整得好多人急急火火,往往到下午下班时间还赶不出来,甚至有时在播出之前几分钟才完成制作。
几个月的编辑,我做得不赖,一是因为以前当中学语文教师,修改稿件跟批阅作文相似,没有出过明显的差错。二是新闻节目里常常要配套一些时评,正好迎合了我的长项。我写作长于杂文,时评与杂文的区别是观点比较官方些,语言比较平和些,我都能很好地拿捏,因此写了许多时评,领导也比较满意。
在电视台,扛不上摄像机算不上真正的记者!我期待着早日扛上摄像机成为一名真正的电视记者。那时电视台的窘况现在无法想象,仅有那么两三台摄像机,没有领导批准谁都不能动。我做文字编辑,整天守在台里,晚上住在单位,就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地捣鼓摄像机,并且特别留心《新闻联播》《甘肃新闻》的画面构图,细心揣摩,有所领悟。第一次外出采访,是兰州某电器厂给通渭县青堡乡送了一台变压器,拍回来大家都惊讶拍得这么好。后来实践机会渐多,我对电视摄像很快驾轻就熟了。
当时中央电视台的《东方时空》《焦点访谈》等几档节目影响很大,定西电视台也模仿做了一个《社会纵横》,设“热点访谈”“警防热线”“陇中人”“曝光台”“群众来信”“回音壁”几个子栏目,每两周播出一期,反响不错,一时间提供采访线索的、写信反映问题的、打电话评论节目的特别多。起初是我和张强、姚磊、王宏宾、颜爱龙几个骨干记者轮流做,后来人员变动,几个人逐渐退出,有一段时期实际由我一个人负责这个栏目,因此不安排我其他采访任务。
我是用心做这个节目的,现场采访、摄像、撰稿、制作,一人担当。人年轻,表现欲也强,有时不怕普通话不标准、形象对不起观众,还出镜主持节目。居然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后来渐有点“名气”了,熟悉的朋友给我编排了一则笑话,说我下乡采访一位老农,一碰面就猛不丁问了一句:“张大爷,您贵姓?”张大爷听这一问,慌了,口不择言说:“我姓王……”这当然是调侃我了。
为办好《社会纵横》,我时常留心一些群众关心的热点、焦点、难点问题,予以深度报道。1997年,我得到漳县两名年轻人侯新民、乔永峰义务办学的信息,便冒着寒冷深入实地采访,以《深山不寂寞》为题作了报道,感动了许多观众。199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台里组织“重走长征路”采访活动,我们从天险腊子口一路走到三军会师地会宁,在荧屏上生动讲述了这片广袤土地上发生过的一段红色故事。2000年,全国妇联女干部江晋、顾宇到漳县武当乡挂职扶贫,与当地百姓建立了深厚友谊,我采访后制作了人物专题《北京人在漳县》,被省台采用播出……
至今,那些亲历过的人和事,都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那熟悉的片头曲还经常在我耳边萦回。令人叹惋的是,几年后《社会纵横》在定西电视台的频道里永远的消失了,不久我也调离电视台。临走的时候,我从一大叠群众来信里捡拾了几封留作纪念,那里有群众的呼声和呐喊,也有对我们的鼓励和批评。不管怎样,这是观众对你的信赖,也是作为一名记者的幸福。
当记者十年,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段经历,我从一个孤陋寡闻的乡下教师,走进了变革纷纭的广阔天地。我问心无愧的是,在我青春和生命最旺盛的时候,我干了我热爱的职业并且为它付出了,我没有把它变成有些人热衷追逐而且成功了的名利场,我始终以虔诚和敬畏的态度对待它,从来没有亵渎过它的神圣!
其实,记者一场,最大的收获,就是最终知道了:记者一点都不神秘。用柴静的话说:“记者就是记着。”就这么简单。张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