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老师……”公寓楼外突然传来寻找李老师的声音,字音尖细但拖得较长,听得出很着急,完全不是平时听惯了的南方人的声腔。这是李越老师,他从福州来定西支教已经大半年了。
端午节和往年一样热闹,夜晚也不例外。不过,福台高中的端午之夜是寂静的,学校放假了,只有支教的福州老师哪儿也没去。教室冷清,公寓楼冷清,几处花草树木也是冷清,冷清甚至占据了周围的空气,拒绝传播近旁恒大与万达建筑工地的嘈杂。
“李老师,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声音嗔怒道。同是福州来的,一时半会因找不到人而担心。
今夜月朦胧,梦一般。今夜风静寂,静得出奇。平时忙于工作,全身心只属于工作,可是今夜的李老师只想把自己思念的弓拉得圆满,在夜的见证下,将思念之箭射向远方的家乡。她脸上平静,只一两滴隐隐约约的泪痕,佳节对亲人的思念往往难以抹去。
二
“下雪啦……下雪啦……”曹蓉蓉着一袭大红外套,笑着、跑着。飘逸的长发,牵着红的衣、白的雪,迅速移动。雪不大,慢慢悠悠地飘落。
七台山峦焕烟霞,三秋寒光凝新绿。竞风流,漫天的大雪,邀相遇。七台山,山不高,多松柏,少杂树,行走山间,宁静而颇感温和。夏秋季里说不上有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虽然每年都有特别热闹的几天。可是冬天一下雪,别有一番趣味。来定西支教的福州老师,看见雪后,乐坏了。
“快给我照一张,我要给……”
“给谁呀?”
一团雪飞过来,打断了田甜的话。不远处,几个人手拉着手滑雪去了。笑声飘荡在七台山上。
三
我和王春明老师交往最多,他主讲职业生涯规划,虽然我没听过他的课,但私下里我们倒是聊过好几次。终究承认,以前我对中学生谈职业生涯规划为时过早的看法,是那么的片面。
“小魏,定西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我想趁这几天假去看一看。”王老师笑容满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贵清山如一位伟岸的汉子,性格开朗豪爽,游此山如逢知己,宜于推杯把盏,觥筹交错,游累了,身傍苍松,无须说出心事不满,无须吐露烦恼忧愁,只美美地仰视那一根根指向天空的遒劲枝条,顿时,心怀开阔了,心情平静了,或者俯首倾听野虫的浅吟、低唱,悄然间定会生出再度征程的热情。
渭水源如一位历练持久的睿智者,沉稳、矫健、豁达,给谁都以无穷的力量,你若春夏来,清澈的流水愿意分享自己的快乐,与你一路攀谈;你若秋冬来,一场落雪,更给你深邃的思索。
遮阳山如一位青春少年,喜冒险、喜进取,一线天附近的谷底与合拢的四山给你呈现一个巨大的蓝色“杨桃”,天蓝的那样纯粹,遮阳蔽日。一面崖壁,留给勇者,挑战激情、魅力。一段钟乳石,留给冷峻者,挑战年轻、无惧。
王老师极有耐心地倾听着我的介绍。他静静坐在一把旧木椅上,不时点头思考,看得出来,他几次想插话,但终究没有说,只听我说着也许有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岳麓山如一位饱受沧桑的老者,会告诉你一个上千年的故事,会告诉你朝阳的蔚为壮观,会告诉你古木挺拔脊梁的坚韧。
“报告,老师,我想和你谈谈。”张锐进来后,双眼紧盯着我,语气坚定地说。王老师微笑着走了。
“说。”我对学生突如其来的造访有些无奈。
等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别的,莫名的失落在心海的暗流里汹涌。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心想王老师会去哪儿游玩呢。
再次见到王老师时,已经过去好几天。他说:“玩美了,定西是个好地方。任务结束前,我总算去了定西的好些地方。”
“走,回福州吗?”我惊诧时间的短暂。
“是啊!要回去了,你给我的那一方定西砚台,我一定带走。墨汁之类,我不好带,留给你。”他依然微笑着,几乎眯着眼睛。他和我见过的其他福州人一样,干练、坚韧。
四
2019年春季学期结束后,王春明老师便离开了福台高中。他的离开,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但究竟是什么遗憾,我也说不上,总认为他的离开是匆忙而草率的。我感慨,一年竟是如此的短暂。比王老师来得迟,至今依然支教的就是刘东老师了,谁也不曾料想他今年还会来——第五个学期了,谁会想得到呢!
“一二一……一二三四……”高二的几个班主任聚在一起,围着樊海笑作一团。要是只听声音,谁都会以为是刘东在带操喊口号呢。
“怎么?让刘东老师再教你们。”
“我们班的学生,啧啧。好,我再一天让刘老师来带操……”樊海眉宇间藏着无数戏的成分,围观的人一多,流露的更真实一些。
门房的老窠说起刘东,那是赞不绝口。他说刘东一天到晚,书不离手,有一回差点碰到树上。
福州人有韧劲、有狠劲、有干劲,来到定西的他们,哪一个不像福州林里的树,硬生生扎根、适应、播绿。
魏建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