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明德：书房记趣——中国·定西网

乔迁新居，面积大了许多，总算有了一间自己的书房。一日，朋友梁君来访，见壁上不曾有字画点缀，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于是便建议弄点字画，装点一下，以增加书房的翰墨之香。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想我正当渴求读书之时，住宿尚且逼仄，书都压在纸箱里，堆于床下，随读随翻找，颇为不便，哪里还敢奢想于书房？而今有了自己的书房，望着书籍在漂亮的书橱里熠熠生辉，可我却由于衰老来袭视力不济，似乎读不动书了，不免时时伤感。那一天和梁君聊天时，我将我的这一感觉诉诸他，他好像也有同感，于是又引出“此事古难全”的话题，发了一通人生易老的感慨。梁君是大学文科教授，属饱学之士，写得一笔好字。趁着建议未凉，当面求字，梁君欣然应诺，几日后便送来了一副四尺斗方。

字的好看不必言说，只是书写的内容让我思绪翩然，陷入了欣喜的沉思。这是宋代朱熹的一首七绝，好多选本不载，大多为人不知，仅存于清人宋长白所撰《柳亭诗话》之中：

朱紫阳尝作一绝曰：“川原红绿一时新，暮雨朝晴更可人。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陆象山闻而喜曰：“元晦至此觉矣。”

对于朱熹，我一向不甚喜欢。也许是受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的影响和他那“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学主张，我也对这位圣人存有人格疑问。可是，这首诗以书法作品的形式挂在我的书房里，我却觉得别有情趣，让人活泼了不少。梁君能妙选其诗，应是慧眼识珠，因人而书之。

不论怎么说，朱熹是大学问家、大教育家，是孔孟之后集大成的儒学尊师，也是旧时科场之人奉为神明的人物。在这首诗里，就字面看，“不如抛却去寻春”似乎是要离开皓首穷经的读书生活，另求一种轻松快乐的人生享受了。其实是一种饱学之后的感悟，颇具禅意。不然，心学家陆九渊怎么会说“元晦至此觉矣”呢？就是在今天看来，如果不去欣赏川原红绿的大好河山，感受暮雨朝晴的良辰美景，一味地埋头书斋，坐而论道，也是不足取的。朱熹的《观书有感》中，还有我们熟识的“为有源头活水来”的诗句，在我看来，其用心与此诗相一致，只不过意气平和得多了。“抛却”显然是牢骚之言，“寻春”何尝不是另一种读书呢？

言及“寻春”，我还很喜欢另外一首诗：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却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此诗出自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何人所写，已不可考。诗句明朗澄澈，画面生动，意境邈远感人。不管你站在哪个角度，都觉得情趣盎然，给人以无穷的遐想。好诗就是这样，于平易流畅之中，让人体味到美的律动，让人越嚼越有味道，常常是有着不可言说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