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祥
田种上了,农人们似乎应该闲些,不,庄农人一年四季就没有闲的时间。
陇中的春天来得迟,来迟了的她似乎连脚步也是慢的。虽然直到四月八南墙根的牡丹才开花,但是,还不到三月三,地头的草却已经开始探头了。记得前两天三爷才给人说“今年庄稼应该好着哩,麦芽儿生得胖胖个”——这话现在的年轻人听了可能会笑,因为他们无法想象父辈们已经刨开土层观察过好几次麦芽儿了。庄农人对待下种后的庄稼,绝像是那种总爱翻开人家小被子想看看襁褓中婴儿的媳妇们。有人附和着三爷的说法,在阳坡洼里说着话,转身,却看见远处四奶奶已经在地里锄田了。
这个时候地里的草并不多,她到底锄啥呢?锄地埂边看起来才刚刚冒尖、而根茎已经侵袭进地里的冰草。冰草,是庄稼人眼里的大害。对付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每次耕地时仔仔细细地把每一截冰草根芽捡拾得干干净净。
这个季节草小,锄田时必须用小铲子,大的会不小心伤到麦苗。农人的铲子,大小宽窄有好几种。铲子是庄稼人的重要农具,每年都是要拿到铁匠铺“抹生(铁)”并打整修理一番的。有一种一寸宽的铲子,叫“窝铲”,专门用来剜锄禾苗中的杂草。
小的时候常跟着母亲锄田,铲子在母亲手里上下翻飞,左伸右探,铲草、拍土、间苗、松地,非常灵活。如今,我常常会想起母亲在蓝天白云下嫩绿麦田里劳动的身影,那么朴素,温暖。
四月八一过,地里的苦苣、辣辣、蒲公英,爱在旱地里生长的茵陈、灰条草,还有水地里的燕麦都长出来了。燕麦会分枝分蘖地生长,它周围的庄稼谁也争不过它。
这时候,地里所有的杂草都开始和庄稼竞赛着生长。它们和庄稼争肥争水争阳光,头遍除不好,到老一地草,得赶紧锄,天天锄,三月里的茵陈已经长成四月里的蒿了。当然,大多数地块都被勤劳的庄农人作务得非常干净,所有的杂草都别想抬头。
燕麦,据老年人说,是上世纪从加拿大进口来的。庄稼人从麦苗两寸长时就开始锄燕麦,可一直到麦熟,地里还有它的身影,只要不把它连根拔掉,它都有办法继续生长,直至成熟。麦子快成熟时,弯腰拔燕麦会压折麦子,所以人们开始捋它的籽实,手里端个草帽,尽量不让捋下的籽实掉到地里。
六月,大片大片的麦子一天一种颜色,行将成熟。庄农人开始磨镰修车、买绳补背斗,准备着忙上半个月。但是,不管收什么庄稼,地里遇到杂草都是要收拾的。
春锄深,夏锄浅,秋里锄田似刮脸,锄田贯穿于庄农人一年四季作务庄稼的整个过程中,陇中勤劳的庄农人,黄土地上可敬的垦耕者,绝对不会在自己的地里用化学除草剂。他们的锄头上,永远闪烁着汗水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