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渭源的春天就来了。
渭河里的水很清透,不是很深,露出的两三处草甸,已经隐隐有了些微的绿意。不知道过段时日,会不会有水鸟,在上面栖息。
河岸的湿地上,几丛低矮的榆树幼枝正在萌芽。那幼叶初萌,是嫩黄色的,仿似是心底新生的希望,散发着不知名的喜悦。突然想起看过的一句话:“窗口对着老榆树,疲倦了就看看它”,心里忽地就轻松了起来。
这个季节,有很多野菜冒出头来,在陇上的黄土中,带着舌尖上的诱惑,招呼人们去采撷,带回家品尝自然的味道。
譬如苜蓿。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杂记》言∶苜蓿原出大宛,汉使张骞带归中国。然今处处田野有之,陕、陇人亦有种者,年年自生。刈苗作蔬,一年可三刈。二月生苗,一科数十茎,茎颇似灰。一枝三叶,叶似决明叶,而小如指顶,绿色碧艳。入夏及秋,开细黄花。结小荚圆扁,旋转有刺,数荚累累,老则黑色。内有米如米,可为饭,亦可酿酒。”苜蓿可观,可食,可入药,可酿酒,也是极好的牧草。一种植物,可以把自己的用途发挥到极致,实在令人惊叹。
那天在下班的路上,看到挖野菜的大婶,背着一个竹编筐子,里面露出大片的青绿颜色。忍不住走上前去问,说是采的苜蓿,要去卖掉,问价钱,大婶抓了多半塑料袋,问我够不够,看我点头,也不称,就说,给一块钱就行。付了钱,颇有些占人便宜的感觉。高原人的朴实,屡屡触动我的内心。
袋里的苜蓿嫩嫩的,让人看了就有食欲。宋朝的钱时在《六月六日侄孙辈同食大麦二首•大麦新炊苜蓿盘》中写道:“大麦新炊苜蓿盘,一壶春酒小团栾”,这春日的苜蓿,在高原地区,可是难得的美味。苜蓿的每一根细茎上面,有三片叶,如倒心形,叶的表面呈浓绿色,吃的时候,掐掉茎部,以食叶为主。我虽以前没有吃过,但看过介绍,可凉拌,可面蒸,也可做汤羹之类,一时间就蠢蠢欲动,恨不得立马把那些嫩嫩的叶片变成美食。
想了一下,决定做个煮面片。用盐水洗净苜蓿,焯水,切碎,葱花爆锅,加入肉丁炒熟,倒入清水,等待水沸腾的间隙,和一小块面,拉长成薄薄的面片,然后一片片扯下扔到水里,两三分钟后,再点入几滴味极鲜,一碗冒着油花,吃一口尽是清香的苜蓿面片,就大功告成了。
留了一小把,打入两个鸡蛋,加入面粉糊糊,用胡麻油打底烧热,摊了两个苜蓿鸡蛋葱油饼,黄灿灿中透出澄澈的绿,咬一口,就觉得整个春天都在唇齿之间了。
边饕餮,边想着以前看过的与苜蓿有关的文字。
“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这苜蓿,据说是当年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两汉时期,把甘肃玉门关和阳关以西,也就是今天的新疆地区和更远的地方,称为“西域”,其实和现在的甘肃西北部是接界之地。张骞出使西域的主要目的是联络西域诸国共同对抗匈奴,所以也带回了汉朝用以对抗匈奴骑兵所必需的战马和饲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域汗血宝马和苜蓿。到现在为止,苜蓿已经在国内广泛种植了。
苏轼在《元修菜》一诗中也写到“张骞移苜蓿,适用如葵菘”。不过作为资深吃货的东坡大人,可是把苜蓿当成了最爱吃的野菜,而且还吃出了葵菘的味道。这葵就是冬苋菜,菘就是大白菜,都是可以做出美味的蔬菜。“彼美君家菜,铺田绿茸茸。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烝之复湘之,香色蔚其饛。点酒下盐豉,缕橙芼姜葱。那知鸡与豚,但恐放箸空”,想着这些句子,唇齿之间也觉得分外鲜美了。
苜蓿还有个名字叫幸运草,据说,如果能找到四叶的苜蓿,就会带来幸运,得到幸福。但大概十万株三叶草中只会有一株是四叶的,所以,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陇上春来苜蓿新”,在黄土高原之上,大片嫩绿的苜蓿草散发着生机,如同爱和希望。
我想,这才是最美好的文字也不能呈现的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