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霞

农家的六月，总是与热烈有关。如龙口夺食般的麦收一结束，家家户户的麦子透笼后就被陆陆续续地拉上场，摞好自家的麦垛后，轰轰烈烈的碾场便拉开了序幕。

麦场是大家在割麦前就老早平整好的，前一年碾完场后搭起的麦草堆，经过一年炕洞和灶膛里的消耗也基本完结，空旷的麦场做好了迎接新一年麦垛的准备。六月的麦子拉上场，父辈们的脸上便绽开了朴实的笑脸，一年忙碌后的希望寄托在麦场上一个个或高或低的麦垛里。

麦垛有大有小，要摞好一个漂亮的麦垛，尤其是大一点的麦垛，需要手艺好的匠人。如果摞麦垛的人水平不高，摞的麦垛里面下雨钻上了水，麦子受潮发霉，一年的辛苦就打了水漂了，全家还得吃半年的芽面，因此家家对摞麦垛都格外重视。每个村里都会有那么几个好手艺的匠人。

家里人少麦子少的麦垛，一般比较低，大多数庄稼人都能随手搭起这样几个低矮简易的“手搭垛”。这种垛子技术含量不太高，下面大，上面小，边摞边往里面收，最后盖个大一点的顶就可以了。家里人多麦子多的，麦垛就特别考验匠人的水平。高高的梯子是必备的，还得有两三个在垛子上面和垛子下面帮忙的人。看一眼有多少麦捡，匠人心中便知道该起多大的底子。麦子在匠人手里一捡一捡地过手，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放，挤得密密实实的，一层一层地往上摞，饱满的麦穗全部被压到了麦垛的中心，朝外的麦秆在匠人手里被围成了齐整的圆形。站在下面往上扔麦捡的人，往往是体力比较好的，由两三个人轮换着进行，当垛子还比较低时，直接用手往上送，当垛子逐渐变高以后，就得使用木杈挑起麦捡往上送了，这对人的臂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除了匠人以外，垛子上一般还会有两个帮忙接收麦捡的人，他们负责接住扔上来的麦捡，并在匠人的指挥下放到需要的地方。麦垛中间的填心很重要，大人常说，垛子心填得牢，才能更稳。一层层的麦捡上下左右互相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被匠人牢牢地摞成漂亮圆润的形状。大一点的垛子在摞的时候一般要出檐，这更考验匠人的技艺，从下往上大约在两米高时，摞在边缘的麦捡向外延展四五寸，像极了那种鼓肚的花瓶，当麦垛的造型达到弧形的最边沿时，如花瓣绽放到了最大的时刻，便能看到如屋檐般闪出来的层次，什么时候出檐，出的弧度有多大，这是整个麦垛摞得好坏的关键。再往上摞，下面送麦捡的人便要站在搭靠在麦垛腹部的梯子上传送了，上面的人继续填心、挤压、收拢，渐渐的，麦垛的上方形成小山的形状，如塔形收缩，匠人边摞边收，直至麦捡全部摞完。最顶端，要戴上主家早已准备好的用高挑的莜麦秆绑得结实厚重的顶，和麦捡不同的是，这个莜麦捡长得长，腰束得比较高，便于遮住更多的麦捡，最上方把莜麦秆的尖尖折下来再束一道或两道，以防戴的顶里面进水。远远望去，像极了一个蒙古包。有的人家图省事，直接倒扣一个不用的锅在上面，虽然简捷、省事也实用，但总觉得少了份自然与美观。

垛子摞好以后，匠人下来要围着垛子看看，然后用木杈倒扣着刷刷露出来的不齐整的麦秆，然后再用木掀四处拍拍，确定垛子稳当利水，才放心离开。这样的麦垛即使一两个月内下雨刮风都安然无恙。

这样，麦场里的垛子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越来越多，靠着麦场的边墙围成圆圈，中间留出的场地便可以用来碾场了。碾场的间隙，高大的麦垛下面便是乘凉的好地方，人们惬意地吃着干粮，说着各种与麦子相关的话题，孩子们在麦垛的空隙里跑来跑去，你追我赶的，一切都那么悠然自得，农家的忙碌与热烈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