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我在各种鸟叫声中自然苏醒。
爷爷活着的时候,享受了国家危房改造优惠政策,我们又添了点钱,盖了一大间青砖红瓦北房。如今爷爷去世已四年了,屋外他亲手移栽的榆树更加高大,枝叶婆娑,成了鸟雀们的乐园。清晨鸟雀们叽叽喳喳呼朋唤友去觅食,傍晚又飞回来落在树上,一疙瘩一疙瘩的,跳着吵着闹着,相互问候着渐渐归于寂静。
我的家乡名叫白杨铺,在定西北部山区。走在山间小路上,极目远眺,翠绿的柠条和各种野草覆盖了山梁沟岔,这儿一棵杨树,那儿一片杏林已经透出了黄的红的树叶,一阵秋风,落叶飘飘,秋天的意境越来越浓。喳喳喳,喳喳喳,喜鹊站在钻天杨上,翘着尾巴一迭连声地夸赞着秋天丰饶的土地,而一群鹁鸽箭一样飞过村庄,飞过田野,转了一大圈,又折回来飞过了我的头顶。对面山坡上,一只一只红嘴乌鸦嘎嘎叫着腾空而起,旋着旋着就旋成了上百只的阵势,一圈又一圈,越旋越高,我们仰着头说:乌鸦开会的气势真壮观!
突然,一片米黄色的野菊花拦住了我的脚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举目四望,地埂畔,山坡上,一簇簇,一片片,小小的野菊花犹如点点繁星,迎风怒放,明亮的黄色铺满视野。也许野菊花正做着关于春天的梦,也许野菊花知道冬之将至,全然不惧风霜,争分夺秒。
秋天的雨缠缠绵绵,下一阵停一阵。翌日早晨,扯天扯地的大雾就铺平了白杨铺的山山沟沟,湿漉漉的树叶上水滴往下溜,只闻鸡鸣,不辨东西。太阳出来了,站在白杨铺的最高峰俯瞰,滚滚浓雾化作片片白云飞腾,山脉清晰,塘坝如镜,硬化的水泥路像神仙扔在山间的灰飘带,一溜一溜新农村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
天高云淡,秋风习习。得益于封山育林的好政策,白杨铺原来的濯濯童山披上了绿装,冰草、蒿子、席棘、柠条、沙柳、骆驼蓬、狗尿臊、猫耳刺等野草灌木疯长,一簇簇沙棘挂满了红玛瑙似的果实,山雀和小动物有了良好的生存环境。野兔子一蹦一跳的,山间时不时传来山鸡嘎啦嘎啦的叫声,拖着长长尾巴的野鸡也徘徊在村庄和山林间。不知从哪年开始,塘坝里飞来了黑色的野鸭,无声无息地在清清水面上游弋。到了节假日,城里来的游客一面欣赏两岸醉人秋色,一面惬意地垂钓。
当然,最能体现白杨铺秋色的,还是地膜苞谷和洋芋。满山遍野的苞谷熟了,叶子变黄枯干,腰里别着的苞谷棒子更加坚挺,剥开来,饱满的颗粒在秋阳照射下金光灿灿。我们钻进高过人头的苞谷秸秆之间,叭叭地掰苞谷,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张脸上。一天下来,一袋一袋苞谷棒子码在地头,用三码子拉回家,堆满了院子,挂满了墙头。定西有三宝,土豆洋芋马铃薯。白杨铺人对洋芋也是情有独钟。原来种一亩两亩的,现在种五垧六垧,原来叫温饱薯,现在叫致富薯。五一节前后点种,一绺一绺梯田地里洋芋长得蓬蓬勃勃,洋芋铃铛随风摇动,洋芋花开赛牡丹,秋风一吹,洋芋根部裂开了口子,一镢头挖下去,用力一提,一颗一颗洋芋像胖娃娃一样滚出来,跳着闹着笑着翻着跟头,似乎演奏着一曲山村丰收之歌。
秋天的白杨铺太像一位孕妇了,流光溢彩,雍容华贵,一派祥和宁静。收获后的耕地,被合作社的拖拉机耕耘得平平整整。
入夜,天上的云彩一会儿像一叶叶白帆排列有序,一会儿又像一朵朵荷花摇曳多姿。北风似乎在高天吹着,云朵慢慢褪向南方,渐遁渐远以至于不见踪影,这时,一轮皓月当空,山村沐浴在如水月光之中。俯瞰离我家一箭之地的沁乡源养殖场,灯火辉煌,宛如一艘豪华轮船。修建宝兰客专时,从隧道里挖出来的土石填埋了破烂的涧沟,造出一块土地,独具慧眼的贾老板返乡创业,投资建起了这座养殖场,圈养着数百只羊。运用科技养羊的沁乡源多少散发出白杨铺的现代气息,与穿云驾雾奔驰而过的高铁列车一起,共同书写着新时代定西北部山村的靓丽风景线。
我站在门前,吮吸着煮洋芋苞谷的清香,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