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庄子上的十字路口,有一个老磨房。两扇破旧的木头门,在没人推磨的时候,就用一根铁丝勾着。全庄子十来户人家的面粉都在这里加工。笨重的老石磨转起来隆隆作响,似天与地的磨合,其声音沉闷如雷,夜深人静之时一里路之外都能听到。磨响着,就说明庄农人 囤 里有粮,锅里有饭。磨不闲,肚不空,庄稼人还盼什么?
小时候,饥肠辘辘的我,就爱蹲在磨房门口看驴推磨。一块黑布蒙住毛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苕帚疙瘩的催促下老老实实一圈一圈地走着那永远走不完的圆圈。毛驴是否误认为自己是长途跋涉的勇士?呆呆看上许久,总觉得很好玩,毛驴总以为已经走了好远好远,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已不过是在原地团团打转,依然是脚踏黄土,并非飞腾云端。毛驴拉磨辛苦不说,还须抵抗那浓浓面香的诱惑,再饿再馋也难得半口。苦苦干上一天,才被人们牵到门外,拴在 槽头 吃上点干麦草。喝上一桶凉水,草饱水足的它,就地打上几个滚滚,抖抖全身的尘土,还未 眨 眨眼,便又被主人蒙上了眼,套在磨子上,开始了那无尽无休的圆圈。
童年的记忆里,春节前是老磨房最忙碌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磨上点麦子过年包饺子,蒸年馍。那时候,农村的经济很落后,物质贫乏,家家的粮食有限,一家的麦子太少盖不住磨底,就几家合伙着磨好后再分几碗。孩子们这时都围着磨房守候着,闻着老磨房里飘出的幽幽麦香,等大人们磨完面后,大伙一窝蜂似的涌上去,争抢磨眼里残留的麸皮,用手掬着吃。乐得心里开花,盼着新年早到,好好吃顿又大又白的年馍馍和一年一次的香喷喷的饺子。
那时,老石磨乌隆乌隆的吟唱彻夜不眠 ,夜静更深,那歌声回响在庄稼人的梦里,给每个人心头都抹了一层蜜。特别是冬天的雪后,老磨房同样也成了小麻雀的食堂,叽叽喳喳停在磨房门前的树上,蓬松起羽毛抵御风寒,趁人不备之及就云雾般的落下一片,争吃地上的残粮碎屑。稍有动静它们又急速的腾起,重新在树上、房上叽喳喳乱叫,给大雪覆盖的村庄和田野平添了不少活力。
过春节时,常和一群小伙伴到磨房玩耍,我爬上磨盘要大家推着转,可没人理睬,反而躲得远远的,我不懂得,石磨之于庄稼人近乎圣物,容不得亵渎。过年人们要给石磨贴上福字,在磨眼里燃上香火,感谢它一年里对人们所给予的帮助,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没有石磨,庄稼人无法生活。朴实的庄稼人知恩必报,永远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生活。
老磨坊以博大胸怀承载着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故事,它不知服务了几代庄里人。斗转星移,日月更替,机磨、电磨代替了石磨。
它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进入了历史的博物馆。虽然它走出了历史的舞台,却走不出乡亲们记忆的长河,它永远是一朵耀眼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