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郎佐民

岁月的长河奔流不息，留在记忆深处的许多往事都已淡忘，唯独村庄上空那袅袅升起的炊烟时常在梦里闪现。

每次在乡间走动，只要看见炊烟在村庄氤氲，我的心中都倍感亲切，脑海里自然就会浮现出麦子、青稞、胡麻和燕麦在大地上摇曳的身姿，就会想起村庄的瓦屋、老牛和自己曾经操持过的那一块块或贫瘠或肥沃的田地……

清晨，村庄在一声接一声响亮的鸡鸣声里醒来。这时，村里的炊烟便一缕接一缕开始慢慢飘荡。新的一天里，一家人的劳作，随着炊烟的升起，既约定俗成又自然而然，变得井然有序：有人在庭院里磨着镰刀，有人挑着水桶走在通往山泉的路上，有人穿着水靴、挽起缰绳，把骡马带到青草深处。还有那挎着书包的小学生，站在村口，和着晨风呼朋唤友：“走啊……走啊……”随后三五个结伴而行，蹦蹦跳跳在上学的路上。

傍晚，大山深处，晚风徐徐地吹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披一身霞光，从地里回到家中，炕头煮起罐罐茶，享受着一天的惬意时光。夕阳下，青山环绕，树影斑驳，村子里牧归的牛铃叮叮响着，羊儿咩咩叫着，炊烟徐徐缓缓，在村庄凝止又悄悄散开，整个村庄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之中，如一幅水墨画，诗意而温暖。

炊烟，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是山里人生活中的晨钟暮鼓，更是村庄留给我永远的胎记。袅袅炊烟，这人间烟火的灵气，给自己带来了温暖和踏实。一缕炊烟，就是一户人家，就是一个坐标，记录着乡村的恬淡自然、宁静美好。一片炊烟，就勾画出故乡的生命图腾和家园的独特标识。那或白或青、袅袅上升的炊烟，由浓及淡，随风而散。因它的点缀，村庄多了一份灵动，增添了一份淡雅，融入了一份祥和。

炊烟，是大山永恒的色调和表情，也是村庄的符号，它独属于乡野生活的情调之美，是大地上千年行走的诗行，意境悠远，令人沉醉。

我的村庄被大山紧紧地“搂”在怀中，这里有百十来户人家，村庄依山而建，临河而居，错落有致；田地在屋后，在房舍左右，层层叠叠，抬眼皆青绿，直抵山头云端。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寂静而甜美的村庄，每天都被炊烟唤醒。记忆中，村里烧火做饭，大多都是蒿草树根。青稞秆又嫩又绵，是牛的饲草；麦秸秆清醇淡爽，属骡马最爱；蚕豆秆烧火虽好，却也是猪的饲料。“灶王爷爷不嫌柴，差的好的只要来”。为了解决烧火做饭缺柴烧的难题，我与村里人经常赶着牛车起半夜、摸鸡叫，到远处山林里割柳梢、挖树根、拾牛粪。夕阳西下，炊烟升起，一辆辆牛车列队蹒跚在崎岖的山道上，满载而归。就这样，烧柴一排排摞在门前的空地上，牛粪整齐地堆放在房顶上。随着厨房里风箱来来回回轻快地拉响，还没有干透的湿柴在锅灶里“噗嗤、噗嗤”尽情地欢笑，红红的火苗映红了灶膛，也映红母亲那张历经岁月沧桑的脸庞。饭桌上，可口的饭菜在飘香，家中屋顶生生不息的炊烟，弥漫成村庄上空一道美丽的风景。

炊烟，喂养了悠悠岁月，飘走了美好而艰辛的时光。炊烟的方向，就是村庄的方向。对于村庄，与生俱来的牵挂已刻在心间。

如今，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村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电热锅、煤气灶、电饭煲、电磁炉等走进山里人家，村庄多了份殷实与富足。告别了点火烧柴的村庄环境更加美丽，庭院更加整洁，乡间更显诱人。沿用几代人的锅台也得以改造，“明厨亮灶”得到广泛应用。曾经那些铁锅、土灶、风箱以及家家户户屋顶高高的烟囱，已然走出了人们的视野。柴草味的炊烟，在偏远山村的粗茶淡饭里渐行渐远，留在了人们永久的记忆里。

岁月如歌情悠悠。炊烟，浸润着韶华，诗意了村庄，那烟火浓稠，泥土沉淀的芬芳，时时飘荡在我的脑海里，成了灵魂的寄托和永远的眷恋。想起炊烟，我的思乡情怀就会泛滥，我久居城市疲惫干涸的身心，便又会注满爱的清泉。那给了我温暖而甜蜜印记的村庄，那缕缕飘飞的炊烟，就有了温度和张力。无论走出村庄多远，心依然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家乡，是我生命的摇篮。那份朴素的情调，足以让人解读一生、理解一生、热爱一生。

你听，远处传来曼妙的歌声，那让人倍感亲切的旋律，是不是把思绪拉回到那炊烟飘飞的村庄——

又见炊烟升起，

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