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头下的燕子窝现在静悄悄的了。就在前两天，燕子一家还闹哄哄地住在那里。

大概在梨花飞舞的时候，两只燕子来到我家“踩窝”来了，它们在庭院中飞了一圈又一圈，而后落在屋檐前的网线上，叽里呱啦地鸣叫。我知道燕子说的是：不吃你的糜子，不吃你的谷子，借你的三间房子，走时给你留一个底拉尕。这是小时候妈妈给我讲故事时说过的，听起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我抬头应了一声：行啊，住下吧！它们却吱的一声展翅飞走了，我又后悔是不是惊到了它们。

世间飞禽，除了笼中饲养的观赏鸟类，就数燕子是最亲近人的了。你看那些黄鹂呀画眉呀山雀等鸟儿，虽然歌声招人喜欢，但想要近距离观赏还真是难得，它们总是藏在稠密的树叶间，站在高高的枝尖上，让你欲近不能，做巢更是百般藏匿，极其隐秘。唯独燕子，居然堂而皇之地将巢筑到屋檐下来了，特殊得很！

态度是相互影响的，人与动物之间也是如此。既然燕子对人没有敌意，人对燕子就更要爱护有加了，于是看到燕子有落户的意愿，主人就会莫名兴奋起来，或许心里会冥冥地和“兴旺、积善”之类的词挂上钩，有的人还给燕子可能筑巢的地方刻意架一小块木板，让其筑巢更容易一些，像留贵宾似的想要留下它来。

雨过天晴，燕子就会忙碌起来，一趟一趟飞去飞来，衔泥衔草，十分专注地垒起巢来，三五天后，一个别致的巢穴就建起来了。

卿卿我我，细语呢喃，有家的爱情是现实并且巩固的。没过几日，它们已经在孵化小燕子了。

燕子孵蛋是禁忌人查看的，正所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据说有一户人家的小孩闹着要看小燕子，大人只是将他举起来在燕窝边瞅了一眼，老燕子便扬长而去，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好端端糟蹋了一窝燕雏，主人自责不已，每每如此这般告诫人们，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往后再有小孩要看燕窝，大人总会将那故事绘声绘色地重述一遍，小孩子似有所悟，也就不再闹了。

记得过去我们家母鸡孵小鸡的时候，奶奶会先收集鸡蛋，家里养的鸡产一只蛋她就集一只蛋，一只一只放在棉花包里暖起来，等集够了十四五颗，或者更多，她就将抱窝鸡捉过来，口中还念念有词：“鸡鸡鸡，你妈把你抱了三七二十一，叽里嘛啦都出来。”然后将母鸡置于鸡蛋上面，用筛子罩起来，防止它罢工走掉。孵过二十一天左右，小鸡们才会破壳而出。其间她要多次翻动查看鸡蛋，捡掉水蛋，看到哪只小鸡破开蛋壳露出小嘴来，就帮着拨蛋壳，还端着小汤勺给气命儿弱的小鸡喂奶水喝，给小鸡充当“月嫂”，不亦乐乎。我没有仔细观察，不知道燕子的孵卵期是多少天，过了一些时日，就见老燕子已经在给雏儿喂食物了，真是麻利得很，能干得很。

午后闷热，雷雨将来，这个时候是捕捉飞虫的最佳时间。燕子们在低空灵巧地飞翔着，它们是鸟类中技术最高超的飞行家，上下自如左右灵活，风度翩翩，宛若舞者表演于竞技场上。眼看它在空中挫身一个俯冲然后扬头一窜，在空中打一个“√”号时，就可以确定它是捕到一只飞虫了，因为它立马就会飞回来给巢中的雏燕喂食。雏燕们一见妈妈回来，伸着脖子张大了黄茸茸的嘴，吱吱直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用通渭方言翻译出来就是“窝门口的雀儿子先大呢”。我见到几次老燕将食物连续喂给了脖子伸得最高的小燕子的嘴巴里，心里很不平服，暗暗指责老燕没有“挨次挨份”，有失公允，而后又暗自失笑起来，身为万物之灵的人尚不能绝对公平，何况鸟乎！几日之后，看到得到食物少的雏燕还是活着长大了，又为它庆幸了一番。生命艰难，尤其是被动的一方，授予者随机一个转念就能叫它感受炎凉，自然界所有自以为自然而然的过程，又似乎全凭造化了。

终于，燕雏到了出巢的时候，这几天，它们常在巢边沿上叽叽喳喳探身振翅，大有一展身手的姿态。

看似跃跃欲试，其实雏燕们也不敢离巢起飞。我真是惊叹燕子充满智慧的诱导雏燕出窝的过程。这一天，两只老燕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觅食，而是在屋檐前的网线上梳理羽毛，不停高歌，很悠闲的样子。巢里的雏燕叽叽喳喳，挤挤攘攘，不断有雏燕挂在巢沿上扑棱翅膀，很不安分。一只老燕从网线上跃下飞向巢穴，雏燕们连忙张大了嘴争着接食，却见老燕在巢边一晃又飞回网线上去了。过一会儿，它又到巢边晃上一圈，引得雏燕吱吱乱叫，这样来来回回十几趟甚至几十趟过后，雏燕们也许是太饿了，在老燕接近巢穴之时，一只雏燕急于争到食物，由于探身太远，一失足脱离了巢穴，就在向下一落之际，它迅速展翅飞起来了，随即，老燕转身飞向蓝天，雏燕也随着老燕向广阔的天际飞去了。过了一会，它又随着妈妈飞了回来，落在屋顶的瓦楞上。第一只雏燕“引窝”成功。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只小燕子的引导，后面的就如法炮制，两只小燕子又相继出窝了，巢穴中还剩下一只“底拉尕”茫然四顾。是不是它要被抛弃了？非也！这时候，一只老燕负责已经出巢的雏燕，一只继续给巢中的最后一只雏燕喂食。到了晚上，全部雏燕又都飞了回来，挨挨挤挤，在燕窝边沿上站了一排，个个展现出自信的姿势。

第二天一早，燕窝里已经静悄悄的，那只最小的雏燕也成功出窝。只留下空落落的巢穴，供它们困了回来歇息。